更新时间:2025-09-09 04:03:31
在今年 FIRST 青年电影展的主竞赛单元入围短片中,一部温柔又克制的《母亲与尤利西斯》悄然出现。它来自沐时,一位从文学转向影像的年轻创作者。这部影片不仅是她在伦敦电影学院的毕业短片,更是她为一位朋友真实经历所做出的深情回应。
影片讲述了一位住在英国小镇的母亲安娜,在圣诞节前夕,带着“为丈夫买灯泡”的借口,悄然踏上前往伦敦的旅程,只为在影院里看一眼儿子执导的首映电影。
这部片子在FIRST放映后,我们找到了沐时,和她聊了聊她作为女性电影人这一路的心路历程,《母亲与尤利西斯》不仅是一段关于亲情的无声旅程,也触碰了诸多值得被更多人看见的议题:在代际沉默之中,爱要如何被说出?女性创作者能否用温柔力量,去抵达更深的现实?
从文学到电影,她始终守护着人性中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部分。她说:人可以不拍电影,但不能不去爱。在她的镜头中,每一位主角身上,都流淌着她的意志与情感。
采访:李秋萌
排版:莉莉猫
策划:抛开书本编辑部
1
Q
谈一谈你写这个剧本的初衷是怎样的?
沐时
我希望呈现母爱的复杂面貌,也反映每个艺术家都可能面临的困境。电影只有在影院与观众相遇时,才真正拥有生命力——当陌生人聚集在黑暗中,共同期待一场集体体验时,才得以完整。
作为电影人,我们致力于以原创的方式表达自己,最终可能会发现,赋予我们原创性的,正是我们的母亲。
2
Q
剧本是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,在处理这个故事的时候,你如何处理电影和现实之间的关系?
沐时
改编自我的朋友Rafael Kepelinski的真实故事。他是一位波兰导演。他的妈妈独自一人乘公交车去托伦(Torun)看他的《蝴蝶亲吻》。那部影片获得了柏林电影节的水晶熊奖。
他无意间当成笑话讲给我,我听了很难过。我没有照搬《蝴蝶亲吻》,而是用了他的一部短片《Emily Cries》。那个短片对我来说就是他——我电影里的这个缺席的儿子。
Rafael Kepelinski《蝴蝶亲吻》
这个电影是我对他与现实的情感反应。他教我学会客观地看待我的电影和现实的关系:你不需要非用当时那个一模一样的物件,你表达的真相是非物质性的。这是你的故事。他使我摆脱了多愁善感,获得了作者的自由。
3
Q
影片的胶片质感很棒,可以谈谈你是如何和摄影师沟通这个故事的电影语言的?
沐时
摄影师Pablo Garrido Carreras是我的学长。我们拍摄时电影色调参考了《卡罗尔》。
我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:你在读这个剧本时印象最深刻的一副画面是什么?他说是妈妈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。我们就从那一副画面扩展出了整个影片。最后争执最大的反而是这个画面——他想只拍一两排座位,干净;而我想展示整个空间。
最后两个都拍了。
我们就坐在每一次堪景附近的咖啡店,我会把每个镜头画下来。我的画风很抽象,副导演拿着我画的圣诞花环问这个马桶圈是哪一场?Pablo按着我画的分镜找了很多参考图来明确灯光。他给我的想象带来了光明。
Pablo是一位小天使。他总是会从制片的角度替我考虑,有时甚至会牺牲他作为摄影的bonus。比如他本来和一家公司谈好了最新的灯,与此同时我又在Panalux谈到了更便宜的赞助价格,Pablo抓耳挠腮,说他们给的灯又老又破,都是已经淘汰了的,现场灯光组会很难很慢。
我想到学校那些烫手的灯,立刻说那我们就多花点,用最新的灯。他说但是他们给你的这个offer我无法拒绝,实在为你省太多了。你知道吗,如果省了一点我就不会犹豫。拒绝这个offer是不道德的,我快一点就行了,你别担心。
虽然我们最后一致认为being cheap sometimes is expensive,但我收获了一位打着灯笼难找的好朋友。
导演和摄影师在拍摄路上
4
Q
很多创作者想使用胶片但都出于成本和洗胶卷的问题放弃了,想问问你为用胶片的原因?在使用中碰到了什么困难?
沐时
我在学校学习和导演的片子都是胶片。我喜欢胶片的色彩和质感。现在后期能把胶片效果做得特别逼真,还有人用数码拍再印成胶片。但真实地拍胶片有一种此时此地只有一次的感觉,让我学会节制。就像我手机里可能几个星期就有一千张照片,但我的胶片相机几个月才拍36张。
很多镜头都只拍了一条,我希望能表达更精确。
柯达送了我们一些胶卷。Pablo还带了他拍剩的胶卷。在Kodak、Panavision和Panalux的慷慨解囊之下,我们花得很少。
困难是我看不太清楚监视器,我能确定的只有构图,神情有时候只能通过肉眼确认。可是视线的确认必须通过监视器或取景器。很费劲。也没有回放。
风险也是巨大的,三场戏出现了漏光,买票的戏(那场监视器没电了)全虚掉了。
但这是我的选择,再来一次还是会拍胶片。
5
Q
电影里母亲角色十分出彩,你是如何选定这位演员的?电影里的母亲是在你的理解里是怎样的角色?
沐时
主演苏珊娜·汉密尔顿(Suzanna Hamilton)是英国伦敦一位富有经验的演员,她曾出演过《1984》《苔丝》等电影,我冒昧地要她来试镜,被她经纪人拒绝(在英国邀请履历可观的演员,只有直接offer经纪人才有可能进一步把剧本推给演员)。
我解释说这次试镜也是一个相互选择的机会,苏珊娜本人读了剧本非常喜欢,破例同意参加试镜,我意外发现她吸引我的不是老练,是一种鲜活感。
试镜时她在扮演一个具体的人,而不是所有的母亲,这可能是我在寻找的。虽然我想表达的的是母爱,但母亲除了是谁的母亲以外还是她自己。苏珊娜是会忘了自己是母亲的母亲。我非常欣赏她的个体性。她也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老练的演员,不把我当成一个缺乏经验的导演。我们的关系很平等。
苏珊娜读了剧本说,这位母亲一看就是典型的英国人,我问典型的英国人是怎样的,她说就是嘴上说这啦那啦,心里又有所保留。
我理解的这位母亲是在表达自己真实感受时感到困难,她让我认识到我的故事不需要依靠年龄去获得共情。我寻找的不是所有的母亲,或所有70岁以上的母亲,而是一个有个性的人。
6
Q
在电影里“尤利西斯”有怎样的含义?
沐时
我当时在读詹姆斯·乔伊斯的这本书。它和我的电影一样都发生在一天之内。我不想让片名太具体,重点是她(母亲)的经历而不是他(母亲对儿子)的电影。
同时我也有意识地想让观众有个大致的想法——他拍的是什么电影:不是商业电影,也不是太烂的电影。我想对于每一个诚实地表达自己的人,他们的作品都是他们的尤利西斯。也许潜意识里尤利西斯也象征一种流浪和回归,万水千山走遍只为回到你身边。
7
Q
在电影里出现了很多伦敦特有的场景(curzon影院/装点圣诞树的house等)你在电影场景的选择上有怎样的设计?
沐时
我拍的都是我很熟悉的地方,希望把这些场景变成有人物的,予以回报那些慷慨的帮助。
我联系了伦敦几乎所有的电影院。摄政街电影院是英国电影诞生之地。他们对我们非常友善;在Curzon拍了外景是因为Mayfair的那间可以停车;房子的主人以原本一小时的价格让我们拍了两天。堪景时我发现屋子里有一张《卡罗尔》的海报。
我们还拍了All Souls Church,伦敦巴士,Waterloo Bridge
8
Q
你在学生时代拍了很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,情侣之间,姐弟之间,母子之间,你觉得你拍的片子里有什么是你一直想表达的呢?你觉得电影对于你是怎样的存在?
沐时
嘿嘿,你咋知道。我一直想表达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情感联系。
电影让我更敏锐地感受生活。
9
Q
你未来还想拍怎样的故事?
沐时
九月会在西安拍一部由山一女性导演扶植计划出品的短片《渺小的死亡》。讲了我对女孩的柔情和一只奶牛。
10
Q
最后谈谈这次FIRST电影节的感受?
沐时
我拍电影的时候没有想过电影节,因为我心里特别确定好电影是什么样子的,我知道我的距离,我还在努力接近我心目中的好的电影。我看过很多我永远也拍不出的好电影都没有入选电影节。
我和摄影师有过这样的对话——
Pablo:这个镜头这样拍不够电影节。
我:我不去电影节行不行。我们先按我想拍的来,下部再去电影节。
Pablo:行。
这一次参加FIRST,我才真实地感到电影和观众的亲密,很多好久没见的好朋友都远道而来。拍电影的时候很孤单,看电影的时候很温暖。我很感激每一位向我认真分享感受的人,是他们花费的时间和情感,让这部拥有诸多不足的影片在我的心里变得很珍贵。
我妈妈也来了,然后我们吵了一架她就走了。
电影节的危险在于你会短暂地以为电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。但事实上远远不是。对我来说人始终比电影重要。
电影拍得好坏都可以再拍,与真实的人的心灵相遇才是epiphany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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